猝然來訪的愛情  ¤ 樂飛



(一)

    雙休日,我剛想出門,張飛就氣鼓鼓地闖進我的家,劈面對我說:“我和家裡的 ‘母老虎’幹了一仗,到你這來消消氣。”

    張飛是我插隊時很要好的“知青”朋友,現住澳洲堪培拉。自1977年我倆都考 上大學後,直到1999年,就一直未再見過。後來聽說他也來澳洲了,但在那個城市 卻無從知曉。1999年春節,堪培拉幾個華人團體聯合舉辦迎春晚會,沒想到我和張 飛竟同台演出。意外地再度重逢,彼此詫異這個世界真小。從此,我倆比“知青” 時更哥們兒了,無話不談,當然也無怨不抱。無論碰到什麼不順心的事,只要彼此 在一起海闊天空地神侃一通,心中的塊壘頓消。過去他和老婆吵架,就常找我消氣。 這不,今天他又來了。

    “張飛,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受了老婆的氣就拿我當你的‘煙囪’?俗話說: 夫妻之間打是疼,罵是愛,不打不罵拿腳踹。老婆罵你打你是親你疼你,你生個什 麼鳥氣嗎?看你,肚子都氣得像鼓脹的青蛙。男子漢大丈夫,回去跟媳婦陪個不是, 晚上抱著她‘啃’上一頓,再在她身上做做俯臥撐,鍛煉鍛煉兩下,然後美美地睡 上一覺,什麼屁事都煙消雲散了。”

    “這回甭想我跟她點頭哈腰陪不是了,惹火了,我休了這娘們。”

    “別說這些沒屁眼的話,想當年‘知青’那會兒,你風華正茂,人家漂亮妞找 上門來你都嚇得拉稀。現在人都至知命年了,整個兒黃瓜臉,你要是真的把她休了, 我看你到哪兒去找個妞做伴。”

    “你就別揭我的傷疤了,為那事我沒少吃後悔藥。不過話說回來,那事也不能 全怨我,至今我還困惑著呢。”

    張飛提及的那次發生在“知青”歲月,並使他噬臍莫及的到底是咋回事呢?容 我慢慢道來。

(二)

    那是近三十年的事了。當時張飛和我都在江西某縣一個窮鄉插隊,成為當時家喻戶 曉,婦孺皆知的“知青”。插隊後一年多點的光景,張飛憑著他腦子靈活,學東西 快,幹事利落,為人熱情大方,正直善良,被大隊幹部賞識任命為赤腳醫生。從此, 他甩掉了牛尾巴,整天和感冒發燒、頭疼腦熱、上吐下瀉、癤癰膿腫等疾病打交道, 一天到晚緊張地應付醫務室車水馬龍的病人。人在忙忙碌碌中,日子總覺過得太快, 如行色倥傯的旅行者,一晃他當赤腳醫生快兩年了。不經意中,時間老人把日歷翻 到了1976年春天。

    是年春天,張飛剛滿20歲。他,一米八十的個子,方正的國字臉配著兩道劍眉, 一雙尚未完全脫去稚氣但炯炯有神的眼睛,挺拔的鼻子威武地聳立在英俊的臉龐上。 他行步如飛,說話鏗鏘,渾身上下散透著青春的活力。他會不少樂器,能吹口琴、 笛子,會拉二胡,生就一付男高音的好嗓子,還寫得一手漂亮的毛筆字,畫也作得 有模有樣,象棋在“知青”中數一數二。毫不誇張地說,張飛的確是才貌雙全。和 他在一起,我們“知青”中的不少人都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因此,他無端地會遭 到一些男同胞的妒忌。但是,張飛有個弱項,和異性交往時,他顯得木訥笨拙。因 之,儘管當時“知青”中有不少成雙結對的鴛鴦蝴蝶享受花前月下的歡快,他迄今 為止未在愛情的土地上播過種子,尚是一塊貧瘠荒蕪的處女地。

    張飛這塊不毛之地隨著1976年萬紫千紅的春天的到來,終於迎來了第一個墾荒者。

    一個春光明媚、陽光燦爛的日子,張飛在醫療室給病人注射時,忽然一陣銀鈴 般但參雜著些許沙啞的女聲在隔壁診斷間響起。那聲音甜得幾乎能擠出蜜汁來,宛 若一陣溫柔的春風吹進張飛耳朵裡,是那麼的悅耳動聽。他很驚訝,思忖著:“當 了近兩年的赤腳醫生,大隊的每一個人基本上都認識,尚未聽到這樣使人耳朵肅然 起敬的甜美聲音。”她的話簡直比唱歌還好聽,音色嬌潤,裊裊繞梁。這立馬使得 張飛有種一睹為快的強烈慾望,但他故作鎮靜。給病人注射完後,他把自己急切見 她的激動心情故意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才緩緩地來到診斷室,一瞻這位聞其聲 即可使人蠢蠢欲動的女子的芳容。

    一進診斷室,張飛的眼睛就像粘在眼眶上,一動不動地望著眼前這位陌生的姑娘。 她站立著,個頭很高,一米七三左右,身體豐滿勻稱,皮膚白皙嫩滑。一雙水汪汪 的眼睛,不說話時似在笑,而笑時則令人心旌搖動,春潮蕩漾。高高的鼻子從側面看 像一把梯子斜擱在臉上,薄薄的嘴唇勾在兩個微微上翹的嘴角之間,白裡透紅的漂亮 臉蛋上帶個俏皮的下巴。她長得很美,像一朵出水的芙蓉,光彩照人,艷麗眩目。.

    這位羞花閉月、聲如黃鶯的姑娘也在目不轉睛地瞅著張飛那張英俊瀟洒的臉,但和 他的眼睛相接時,卻被他三百瓦特似的眼光直射得有點羞澀不安,臉頰上旋即泛起 滾滾不斷的紅暈。那紅暈就像一滴墨汁掉在宣紙上,迅速擴散到整個臉部,連脖子也 不放過,霎那間,一個剛剛還光滑白皙的玉頸紅得像火雞脖子一樣。顯然,這姑娘是 被張飛灼熱的眼光電著了,羞羞答答地移開了她那雙迷人的眼睛。張飛也意識到自己 失態了,於是馬上切斷了他那雙“電燈泡” 的開關,心神不定地坐在他那把醫生的 交椅上,手足無措地從桌子上拿起根筆,漫無目的地玩弄著,半晌才開聲問眼前這 位高大漂亮的姑娘。

    “你是來看病的?”張飛說話的時候,由於緊張,喉結顫顫悠悠地忽升忽降,仿佛 “打擺子”的病人在發抖。

    “是的,不知怎麼搞的,喉嚨發痒,不停咳嗽,鼻子塞得像便秘的人,憋紅了 臉也擠吸不出一絲空氣。”

    她的話使張飛忍俊不禁,雖然臉上沒笑出來,但他心中還是禁不住撲哧一笑。 心說:“這麗人不僅長得水靈靈的,還挺幽默的。”

    “你是感冒了。春天到了,花紅柳綠,景色雖然迷人,但溫和的氣候也使病毒如 魚得水,在空氣中橫衝直撞,造成感冒流行。”頓了一頓,張飛問道:“你頭痛發燒 嗎?”

    當張飛說話時,她的眼光整個兒像膠在他的臉上,未曾離開過。至於她心裡在想什 麼,除了她那不會說話的大腦外,她自己也未必清楚,因為她的靈魂在夢游。結果 張飛那句問話雖然每個字都走進了她的耳朵,但只是走馬觀花似的轉了一圈就溜出來 了,像水珠子滴在荷葉上一般,未留下任何痕跡。

    “你頭痛嗎?感覺有燒嗎?”看到她毫無反應,張飛重覆了一遍。

    “燒好像沒有,只是嗓子眼像掛了一把刀,咽水都是生疼的。”她這次沒有走 神,但雙眼仍在研究張飛的那張臉,她發現幾顆像未成熟草莓似的青春痘,隱約地 點綴在他清秀的臉上,但一點都不影響他的美觀,反而顯出他的成熟。

    “你只是一般的感冒,我開些藥你回去服,一星期後就可平安無事,若不好, 再來復診。你叫什麼名字?”張飛要開處方了才想起問她的芳名。

    “雪鴻。”

    “雪鴻?你莫非就是大隊書記兼民兵營長的表妹吧!聽說你剛從姑蘇來才幾個 月,從那樣一個天堂似的城市到這偏僻的鄉村一定有諸多的不習慣吧?”張飛像這 樣和一位剛剛認識的姑娘套磁好像還是破天荒第一次。

    “還好,”停頓了一下,雪鴻接著說:“你不也是一樣嗎?”

    “我和你不一樣,我只是從縣城來,加上文革初期我隨父母下放回老家種田, 在這呆了近三年,對這裡的山水草木,風土人情早了然已胸。因此,來此插隊心中 的落差不會像你那麼大。”

    “感冒沒啥特效藥,給你開了些穿心蓮(一種清熱解毒的中成藥)和幾粒含片, 回去吃吃看。”張飛又說道,然後到藥房去抓藥。

    當雪鴻從張飛的手上拿過藥時,她含情脈脈地瞅了他一眼,又故意地對他眨了 下左眼。張飛被她暗遞的秋波猝然弄得心跳加速,熱血直往臉上奔湧,儘管他在心 中重覆喊道“不許燒盤”,結果,他的臉還是紅得像個關公。這一微妙的心裡變化 當然逃不過雪鴻的火眼金睛,她把這一瞬間攝入眼底,心中一陣竊喜。

    “本來我對醫生從不說再見,因為和醫生說再見就意味著不是打針就是吃藥, 但我卻很樂意和你說聲再見。”說完,雪鴻丟給張飛一個媚眼。然後,像頭快樂的 獅子離開了醫務室。

(三)

    生活就是這樣奇妙得難以理喻,有些異性天天隨你左右,也碰擦不出一丁點兒火花; 而有的異性就那麼一瞅一瞥,一瞧一瞄,哪怕有時是不經意的一個眼神,也會使你 想入非非,甚至一見鐘情。和雪鴻的首次相識使張飛一見傾心,丟魂落魄。這天的 剩餘時間,儘管張飛佯裝若無其事,可是耳朵裡滿是她優美甜潤的聲音,腦子裡盡浮 著她嫵媚的笑容和深情的眼神。

    由於張飛鮮和異性交往,在眾多女孩子眼中定格為居才清高、神情傲兀的影像。其 實張飛是個性情中人,內心感情豐富得像個萬花筒。尤其對漂亮女孩子,他是即想接 近,但又怕太近會招來流言蜚語,或怕飢渴的情感一觸即發,從而影響了前程。這就 是張飛對異性表現出若即若離不冷不熱的根本原因所在。

    對異性採取這種陰晴不定的態度倒使張飛少去不少因感情糾葛而帶來的種種煩惱, 因此,他活得像天上飄動的雲朵,灑脫自由。但自從和雪鴻接觸後,他這種對女性 的態度即被她的音容笑貌擊得稀里嘩啦七零八碎,想和她交往的願望打從她一離開醫 務室就強烈得令他自己都難以置信。他望著她的背影,目送她漸行漸遠,但總希望她 會回首再看他一眼,她沒有,這使得張飛悵惘若失。這個下午,他因走神,幾次差點 兒發錯了藥。

    晚上,張飛終於生平第一次因異性而失眠了。他用數數、數羊等經典方法,用雪鴻 其實只是用普通的眼神瞧自己,而所謂的秋波媚眼完全是自己的自作多情這種暗示 的手段,來引誘睡眠的光降。但今晚的睡眠架子特大,無論張飛怎樣千方百計地邀請 它,花言巧語地哄騙它,甚至不擇手段地勾引它,它就是拿身分,躲得影子都不見。 他被惱得無可奈何,只好再用"女子有貌便無德"來暗示自己。認為雪鴻這樣的漂亮 姑娘準不如丑女人那樣有思想,有品節,可能是個中看不中用的愚笨女人,這樣一 個豆腐腦似的女人有何值得為她神魂顛倒?再說,好花不僅難採擷,且易招蜂引蝶, 日後定難照護。最後張飛總算說服了自己,同時也說服了睡眠,使它放下了臭架子。 不期,這睡眠大人一回來就劈頭給張飛一記悶棍,把他打得昏昏沉沉,懵懵懂懂, 讓他稀里糊塗地進了夢鄉。

    本想和雪鴻的初識會像人生旅途中許許多多類似的初次謀面一樣,只是劃過夜空的 流星轉瞬即逝,不會留下蛛絲螞跡;或又像小時候玩過的“水漂石”的游戲,石片 在水面上跳躍幾下,激起點漣漪後馬上沉入水底,很快一切又歸於平靜。然而,雪鴻 並不想讓這次頂好的初識僅像一顆露珠,到了明早太陽出來就蒸發了。

    這之後的一個月內,雪鴻沒事找事來醫療站接近張飛,但礙於川流不息的病人,和 當時那個男女授受不親的年代,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大有作為是不現實的。但她的收 獲還是有的。她從直接的和間接的渠道了解到,張飛不僅長得英俊,且多才多藝。他 吹拉彈唱,琴棋書畫幾乎全通。他的醫術也受到全大隊的人的一致稱贊,他不僅會西 醫,還懂中醫,是江西中醫學院函授班一名優等生,還跟他的一位親戚學過一段時間 的中草藥。他尤其擅長甲、乙型肝炎的治療。由於他對肝炎的獨到療法,在全公社小 有名氣,不少大隊的赤腳醫生都來向他討教治療肝病的秘方。

    知道這些後,雪鴻心裡對張飛佩服得五體投地。崇拜的同時,她自己並不自卑,而 是自信滿滿地認為她漂亮的面容,綽約的風姿,再加上主動的出擊將無堅不摧,縱使 他是孫悟空也翻不出我如來佛的掌心。

    此後,雪鴻更加頻繁光顧醫療站。尤其是晚上常常以想學點醫學知識為藉口,在醫 療站一呆就是幾個時辰;加上和張飛時不時地眉來眼去,並嘻嘻哈哈地開些玩笑,因 此,他倆的相愛關係只有醫療站那些裝藥的瓶瓶罐罐看不出,否則,誰都能一目了然。

    當時農村生活枯燥,沒有任何消遣,若有男女戀愛或某某與某某有一腿二腳之類的 新聞,大家就會像剛下完蛋的母雞一樣奔走相告,一會兒準傳得沸沸揚揚,滿村風 雨;大家三五成群,四六結伴地爭相在背後議論紛紛。這是當時農村“人閑生事,石 閑生苔”的典型範例之一。

    本來兩個“赤裸裸來去無牽掛”、“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自由人對異性有好感, 想親近,套點磁,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但在那個畸形年代,只要兩個男女在一 起,那些多舌婦就會生產謠言,宛如兩根樹椏不能靠得太近,否則蜘蛛就要掛網。要 知道,那些愛嚼舌頭的人無事也會空穴來風,何況有點風吹草動,他們的長舌頭就更 是一觸即嚼,把些捕風捉影的事講得活靈活現。張三說:“張飛別有用心想攀高,正 和大隊書記的表妹戀上了。”李四道:“我看見他倆晚上在一起卿卿我我,情意綿綿。” 王二麻子繪聲有色地說:“他倆早就有一腿了,等著看雪鴻的肚子成‘滿月’吧。”

(四)

    人言可畏,這些風言風語無疑很快就傳到了大隊書記的耳朵裡,他當即氣得蹦高。 這也難怪,這位書記大人千里迢迢用心良苦地把表妹從蘇州弄來這插隊落戶,就是 想利用他手中的權力,通過招生或招工使她返城,而決非希望她來此嫁人,扎根農村 一輩子。為此,他特意找了張飛,作了一次長談。談話時,他用一對瞪得像小電燈泡 似的眼睛逼視著張飛,把張飛嚇得抖抖縮縮,軀體不由自主地不住後挪,生怕太近了 被他那兩眼珠“電”著。書記東拉西扯顛三倒四地說了半天,全是該進垃圾站的廢話, 只有最後一句算赤裸形像地表達了他的意思:“你別對我表妹五迷三道的,死叮 (盯 ) 得像個餓癟的臭蟲或螞蝗。”

    這次被“訓話”後,張飛不敢再明目張膽地和雪鴻在一起,對雪鴻的眉目傳情他也 只是淡然一笑,表示信息收到,謝謝!張飛表面上似乎冷淡無情,但他內心世界卻 掀起一股股狂風巨浪,正像颶風後的海洋,表面上波平浪靜,而底下卻潛伏著洶湧翻 騰的力量。他多麼希望她那美麗多情的眼睛能在他身上多逗留一會,她甜蜜迷人的笑 聲在他耳畔多回蕩一下。但張飛生來就不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人,做什麼事都是 前怕狼後怕虎。因此,本是光明正大的事,他卻做得鬼鬼祟祟偷雞摸狗似的。這一秉 性註定他要在愛情的旋渦裡做矛盾的掙鬥。

    雪鴻自然也受到她表哥的“關照”,但她仍我行我素。這是她從小養成的一貫作風, 只要她認定的事,她會堅定不移地去幹,就是九牛二虎也拽她不回。被談話後,張 飛有意回避雪鴻,但她並不灰心喪氣,偏偏喜歡哪壺不開提哪壺。張飛把她的“愣” 勁看在眼裡,喜在心頭,暗暗贊嘆她的執著,佩服她那股不撞南牆不死心的韌勁。

(五)

    他倆相識快兩個月的某日晚上,雪鴻得知當地駐軍335部隊放映《英雄兒女》,她 興奮得三下五除二吞了一碗飯,腳心像安了彈簧般,一蹦三跳地來到張飛家,邀他一 塊兒去看電影。這是她首次請張飛看電影。為了逃避那些長舌婦們的眼光,張飛提議 晚點去,待試探性的夜色完全過去,妥妥貼貼正兒八經的夜到來之時方上路。雪鴻看 到張飛臉上寫著"堅決" 兩字,知道無價可講,於是展顏一笑,二話沒說同意了。

    這是雪鴻頭次來到張飛的家。她環顧一下他的房間,簡單至極:一張床,一張書桌, 桌子上放著文房四寶和幾本書,牆壁上有幾幅他自己寫的字和畫的畫,一把老態龍 鐘鶴髮衰顏的二胡,蓬頭垢臉地吊在壁上,看來很久沒用了。

    “在認識你前,聽到人家提及你的名字,還以為你像《三國》裡的張飛,身材魁偉, 有勇無謀,沒想到你能唱善拉,精書通畫,是個文武全才。這麼多的才藝,你一定 從過師吧?”雪鴻饒有興趣地問。

    “你誤會了《三國》裡的張飛,他其實是個很有謀略的人。張飛在長版橋上單 槍匹馬喝退曹操幾十萬大軍,靠得就是他的疑兵之計;再有,他在進蜀地時活捉嚴 顏,靠得也是他的計謀,這些都說明張飛有勇有謀。”聽到雪鴻提到《三國》,張 飛興趣盎然,因為他剛剛看過《三國演義》,記憶猶新,因此他得意自信地糾正雪 鴻的說法。“至於我那些雕蟲小技嘛,只是為防止‘寂寞’先生深夜來訪消遣殺傷 時間的,不足一道。拜師?你真會開玩笑,我窮得連爬都爬不起,哪有錢拜師噢。”

    “你如此出類拔萃,一定有很多女孩子追你吧?”雪鴻這句話在往張飛的軟肋上 撞,她壓根就不知道張飛在認識她以前,是個和女孩子說說話就會引發“打擺子”的 人。

    “除了被警察追過,還沒被誰追過。”張飛幽了雪鴻一默,她被逗得哈哈大笑, 差點兒下巴笑掉了。

    “你別笑,果有其事。那是我小時候跟著一幫人去火車站扒煤,被車站民警發 現後,他們一個勁兒窮追,我們便往死裡逃,累得氣喘咻咻,差點犧牲了。”

    “早就聽表哥說,你人聰明,腦瓜子活絡,今天我想見識見識一下如何?”冷 不丁地,雪鴻突然來個180度的急轉彎,冒出這個問題,似乎要檢驗一下張飛的聰明 是否名符其實。

    “莫非你犯當老師的癮了,非要出題考我不成?”張飛就像是她肚子裡的蛔蟲, 知道她的所思所想。

    “正是吾意。那我就開門見山了。請聽題:早上氣象預報說今天是晴天,為什 麼到了中午卻下起了大雨?”雪鴻問完,眇了張飛一眼。

    “氣象預報不準唄。”張飛不假思索就脫口而出。

    “不對,此題中氣象預報假定是千真萬確,板上釘釘。”說完,雪鴻楊起了頭, 翹起她那俏皮的嘴巴,一邊看著張飛,一邊吃吃地笑。

    張飛沒期料第一回合就摔了個人仰馬翻,跌到了外婆家了,羞得臉上成豬肝色。 心說:“這死丫頭,哪裡弄來這麼個蛇頭鬼臉的歪題。”

    張飛聽說雪鴻在校的學習成績只是稀鬆二五眼,可整整腦筋急轉彎之類的題目 則是個“飛天的拐子”,卓然出類,令人佩服得緊。因此,她今天出的這個題目肯 定是腦筋急拐彎的,不能用正常的邏輯思維來應對,得獨具匠心,另辟蹊徑方能柳 暗花明。張飛不自禁地搔頭歪脖想了一會,猝然說道:“嘿,有了,是因為太陽沒 有聽氣象預報。”

    “果然名不虛傳,腦子是挺靈光的。”雪鴻用羡慕的眼光瞅了張飛一眼。

    “這還用說。”張飛順著雪鴻的杆子直往上爬,毫無虛懷,並用神兒活現的眼 睛看著雪鴻。

    “你別得意樂得屁顛顛兒的,接著聽題:河上有一高一低兩座橋,接連而來的 兩次洪水淹沒了這兩座橋。但是,高橋被淹沒了兩次,低橋卻只淹沒一次,這是為 什麼?另外一題:奇奇動物園裡的動物,除了兩隻之外都是老虎,除了兩隻之外都 是獅子,除了兩隻之外都是猴子。請問這動物園老虎、獅子和猴子各有幾隻?”問 畢,雪鴻翹起個二郎腿,裝出一付洗耳恭聽的樣子,兩眼直梗梗地望著張飛,言下 之意就是:我看你這次還答得出不?

    半晌之後,雪鴻帶著無微不至的口吻關切問道:“要我提示,還是要我攤開謎底?” 這時,張飛不疾不徐、字正腔圓地答道:“第一題,當第一次山洪爆發時,兩座橋 都被淹沒了。水退時,只露出高橋。第二次山洪來時,又第二次淹沒了高橋。第二 題比較簡單,老虎、獅子和猴子和我一樣,都是光棍一個唄。”

    “哈哈哈,你不但聰明,還挺逗的。”雪鴻笑得彎腰凸肚,嘴角都快沾到耳根上了。 須臾,她整理了一下表情,銀鈴般的聲音悠然再次響起:“再來,這次給你點利害 的瞧瞧。(1)什麼東西只有閉上眼睛才能看見?(2)泥裡的夜鶯是指什麼?(3)明明是 個神槍手,百發百中,可是他為什麼老打不到靶子?”

    “時候不早,外面早已是實實在在的夜了,我們得去看電影,改日再和你交換腦子 吧。若現在還不走的話,恐怕連電影的尾巴都抓不到了。”說著,他倆似離弦之箭 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中,疾步向335部隊赶去。

(六)

    當他們氣喘吁吁地到達放映地時,電影已開始了好一會。電影是露天放的,銀幕的 正面人頭濟濟,簡直無立錐之地。他倆就在人稀疏得像瘌痢頭似的反面找了個地方 席地而坐。不到一袋煙的工夫,張飛的心一陣陣緊張,心臟像匹駿馬在胸腔裡奔馳, 原來有隻豐肥溫柔的手借著夜色的掩護突然將他的手緊緊地抓住。這時雖然銀幕上 炮聲隆隆,王成的“為了勝利,向我開炮”的呼叫聲震天撼地,但這些聲音和影片 中的對話好像巨雷在聾子耳邊炸響,張飛充耳不聞,就算聽出了對話中的每個字, 也不能把它們串成有意義的句子,因為他全神貫注地在感受雪鴻那隻充滿肉感的玉 手。這是他們近兩個月來第一次肉與肉的接觸!是張飛和自己心儀的異性的處女摸 手,感覺是無比興奮、美好、愜意、透爽!這之後,電影放些什麼他渾然不知,只 是木雞狀佯看電影。其間,雪鴻一度把她的手拿開了,但張飛卻絲毫沒有覺察,還 以為他的手始終被抓著。直到電影快結束時,雪鴻對他說:“我們回去吧,免得電 影散場後被人發見,你又要神叨我。”張飛才如夢初醒,被雪鴻拉著手往回趕。

    途中,他倆碰到幾個也是未看完電影就拍屁股走人的散兵游勇。其中一人突然開聲: “嗨,是張飛嗎?怎麼你也沒看完就開溜了?”張飛怕人家把他認出,蔫頭耷腦急 速無言地超越這幫人。把他們遠遠地甩開之後,雪鴻才一臉壞笑地說:“你怎麼像 個過街的老鼠,那麼怕人知道我倆在一起,難道他們會吃了你不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現階段咱們還是‘地下黨員’,不要過多暴露身份為好,免 得”不知怎的,張飛話沒說完,就猛然剎車了。

    “怎麼把話尾巴藏起來啦,快說出來吧,免得什麼?”雪鴻似乎很想知道那省略號 後面的話,一時急得像口吃的人說不出話就直跺腳似的問道。

    “沒什麼,看把你急得像憋了一泡尿找不到廁所似的。咱們趕緊趕路吧。”說 著,他們手拉手肩並肩,踏著光滑的月華走在歸途中,把晶瑩輕快的歡笑撒滿一路, 讓純真溫馨的愛情彌漫於深邃的夜色。

(七)

    “快到你家了,我送你回去吧。”

    “時間還早,我想到你家坐坐,你不會不歡迎吧?”雪鴻顯然餘興未盡。當然 這也是張飛求之不得的。本來他就有這個意思,但要提出來還真不好意思開口,故 話都蠕動到嘴邊還是把它塞了回去,改口說送她回家。當聽到雪鴻主動說出,他心 中自然煙花升空般,但嘴上還是要做點官樣文章。

    “都十點多了,太晚回去,你表哥恐怕會像蓋世太保一樣盤問你,到時你可別 做‘叛徒’把我出賣了。”

    “放心好了,對付表哥是我的事,你大可不必看到別人偷歡而自己為他們提心 吊膽,這犯得著嗎?再說,我生來一身賊膽,屬和尚打傘之類的人,壓根我就不怕 他。倒是你自己有些怵他。自從他上次和你打過"招呼" 後,我看你是一米八十的大 個被嚇縮成侏儒啦。”

    “既然你都不怕,我怕它個熊。他又不是老虎,能把我吃了不成?要是我橫起 來,我也是個‘聾子不怕響雷打’的人。”話雖說得氣壯如牛,落地有聲,但張飛 心中還是虛得發毛,只不過是不想讓雪鴻把他看扁了。

    到了張飛家,由於停電,房間黑咕嚨咚,漆黑一團。在這種黑得太周密的房間 裡,和一個女孩獨處還是張飛生平頭一遭,心裡不免七上八下的有些慌亂。他用瑟 縮的手摸到了一盒火柴,想把書桌上的煤油燈點亮。他接連劃了幾根火柴,那神經 質似的火苗剛剛燃起就滅了,再接再勵地劃,或許是屋子裡濕氣太重,火柴潮了, 一氣劃了十幾根,火柴沒點著,心裡的火倒是引得直冒。最後還是雪鴻幫忙搗鼓幾 下把燈點著了。

    “你們男的都是些急躁有餘,耐心欠足的人,一個個像跳蚤,一遇事就跳高,真希 望你們有烏龜或蝸牛那樣不急不忙的性子。”

    “得了,別一棍子打死一巢人,男人不都像你說的,個個似跳蚤。再說,我那也 是為了你才犯急嘛,你大駕光臨,給你的見面禮竟是無底深淵似的黑暗,我怎不誠惶 誠恐呢?”

    “好了,不跟你貧了,走了這多路,有點困頓了,我要躺下休息一會兒。”雪 鴻說著就身子一歪,直挺挺地倒在床上。憑男人的第七感覺,張飛已意識到她這一 動作的深刻內涵。

(八)

    煤油燈的火苗在萬籟俱靜的深夜一跳一跳的,昏暗的燈光給這狹窄得似乎什麼都 容不下、僅容得下不佔體積的夢的小房間塗上了一層浪漫的色彩。借著柔和的燈光, 張飛望著躺在床上的雪鴻,似下凡人間的七仙女:美麗明亮的眼睛,像一泓碧泉, 清澈透明,波光熠熠;白裡透紅的俊容宛若桃花,光彩奪目,嫵媚動人;談談的細 眉好似晚霞映照的遠山;高挺的鼻子威風凜凜,像中南海站崗挺得筆直的戰士;鮮 紅透亮的嘴唇,嬌艷得令人怦然心動;一雙豐滿的乳房高高地聳立著,宛如兩座對 稱的秀麗山峰,巍峨挺拔,風光萬千。

    正當張飛出神地欣賞著床上如花似玉貴妃再生的雪鴻,她用銀鈴般的聲音嬌滴 滴地對他說:“我想你幫我聽聽心臟,看有無雜音。”她邊說著,邊解開衣服。她 那柔軟的聲音,撩人神魂顛倒的嬌態,一堆覆在臉上的放蕩散發,以及放任的媚容 妖姿,這一切使張飛心中的青春慾火騰地點燃,燒得他滿臉通紅,身體顫抖。他木 然地拿過聽診器,手抖抖地把聽筒放在雪鴻只剩一件內衣的胸脯上。從聽診器裡, 張飛聽到雪鴻鏗鏘急促的心跳聲,那聲音似長江波濤,洶湧澎湃,若奔騰的駿馬, 在無域的曠野縱橫馳騁。當把聽診器向她的“秀峰”靠攏時,張飛的手不經意地觸 到了她堅挺富有彈性的乳房 ,眼睛窺到從她襯衫紐扣間探出頭來的細嫩光滑、白皙 豐肥的冰肌雪膚,他呼吸急速,血液在奔騰,在咆哮,腦子嗡嗡作響,身體微顫, 牙齒打戰,臉上幾顆走向成熟的粉刺呼之欲出。下面的小弟兄高昂著頭,像衝鋒前 的戰士,只要一聲令下,就會躍出戰壕,直搗那方陣地。遺憾的的是,出擊的命令 一直沒有下達。幾次張飛都有撲上去緊緊抱著她的沖動,吻她的玉脖,吻她的紅唇, 吻她的眼湖,吻她的香乳,但都被那種場合下不該有的理智生生地壓下去了。

    “討厭,發楞幹嗎?”雪鴻口中有點不耐煩地憋出這句話。“要麼就給我聽聽 背面吧。”她似乎有點焦躁地把自己豐滿的身體砰地一聲翻了過來。

    張飛驚訝地發現,近距離從後面看她也是精美絕倫:她的後背曲線優美,頸子 頎長,黑發如雲,渾圓的臀部高高撅起,似乎要和張飛接吻。忽然,張飛看到她豐 碩的屁股好像在不停地躁動。“這是她的又一次暗示?是她發出讓我衝鋒的指令。” 張飛心裡再次翻江倒海般思索,在慾念和理智的矛盾中煎熬掙扎著。最後,他想起 了“欲速而不達”這句老話,決定今晚暫不行動。解除行動的命令一下達,下面的 小兄弟仿佛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頓時軟縮成一團,垂頭喪氣耷拉著腦袋,百無聊 懶地蕩著。

    “肺部呼吸聲音清晰,心跳有力,無雜音,心跳有點過速是你興奮的心情所致。” 張飛這回總算心無雜念地認真聽了她的心肺,給她報告聽診結果。

    雪鴻一骨碌地從床上坐起,穿上衣服。當她抬起頭來,張飛看到她滿臉緋紅, 但帶不悅之色。“送我回去吧,時間不早了。”她捋了捋散亂的頭發,扯了扯有點 小的衣服,把隨時隨地都在掙扎外逃的肉遮了遮,站起來徑直走出門。張飛緊隨其 後。

(九)

    夜籟人靜,深藍如幕的莽莽天穹上星漢燦爛,天地間沒有一點聲息,一切都沉 睡了。只有雪鴻和張飛的腳步聲在沉靜的夜色中響起,然後慢慢地蕩開,成了一個 喟嘆的尾子而逐漸消失在巷的盡頭。渾圓的月亮從雲端乍然鑽出,撒下一地的銀輝, 把個黑夜剎那間照得如同白晝。他倆默默無言地走著。張飛還沉浸在剛才的緊張亢 奮之中,未回過神來,竟沒意識到他們是一路無語走著。當聽到雪鴻的鼻子裡呼出 如待開發火車頭似的陣陣粗氣時,他才察覺這樣悄無聲息地走著有點不對味。於是, 他斬截地切斷回想,關心地問道:“你怎麼啦?”雪鴻裝著沒聽見,一聲不響,但 她的腳步則像沉重的鼓槌一聲重過一聲地敲打著大地。

    到了她的家門口,張飛雖然沒有奢望會有熱烈擁抱吻別的情景,但至少會拉拉手, 鬆開後,再戀戀不捨地揮揮手說聲再見。然而,雪鴻沒有這樣做,而是頭也不轉,徑 直地進了她的屋,此時身後的張飛仿佛是只螞蟻。

    “是她忘了說再見?應該不會;是她故作姿態拿架子?那她今晚在我家的行為作何 解釋?莫非她是個絕好的演員,在和我演戲?別胡思亂想瞎猜乎了,也許她是怕驚 動她的表哥而惹出麻煩,因之就以無聲的方式作別。不是有‘此處無聲勝有聲’的說 法嗎?不錯,這可能是她別出心裁的告別方式。”張飛自圓自解地想著。這種悄然的 告別使他想起徐志摩的《再別康橋》: 悄悄地去 正如我悄悄地來 我揮一揮衣袖 不帶走一片雲彩。 張飛不禁地望著夜空,把皎潔的月亮當作雪鴻,向它揮了揮手告別後,才滿意微笑 地離去。

(十)

    回到家後,想起今晚和雪鴻相處的佳時良辰,張飛的心情有種萬千鳥群一散漫天的 感覺。興奮的他,這晚的睡眠宛如水裡浮的軟木塞,傾缸大雨都打它不沉。他輾轉 難眠,眼前浮現的是雪鴻豐腴的身段,耳畔響起的是她甜美的聲音,手上感觸的是她 挺柔的乳房。後來,他覺得睡會把這快樂給埋沒了,於是甘脆不睡,仔仔細細認認真 真地把晚上和雪鴻相處時的一言一行又重溫了一遍,都鏤刻於大腦。他暗下決心,下 次再有這樣的鴛鴦蝴蝶時光,就撕去斯文面具,還生理本性,吹響衝鋒號,借著一股 衝勁把“我愛你”這三個在嘴裡還生澀拗口得很的字灌進她的耳朵裡,讓它在她心裡 生根開花。

    東方快露出魚肚色的時候,張飛始覺眼皮沉重,打了個盹,起身一看,天若無其事 地亮了,是個陰霾天。

    事情有點不像張飛所料,雪鴻一連幾天都未在醫療站露臉,而這之前,她幾乎是像 和尚撞鐘似的,每天有事沒事都會來。剛開始兩個星期,張飛還不以為然,滿以為 她可能是出了遠門或有事耽擱了。但一個月過去了,一個季度也溜走了,她連夢都沒 有托一個給張飛。這期間,他幾次壯著膽,下了個星球大的決心,抱著一線希望到她 家找她,都被告之不在家,問她到哪裡去了,答案好像是復印機拷貝出來的,全一樣: “不知道”。張飛此時才漸漸明白,雪鴻在有意回避他。

    一個進行得挺順利的相愛過程,在張飛看來,正是漸入佳境之時,她為何突然剎車? 好似美妙動聽的歌曲高潮時戛然而止,這使得張飛這個愛情門外漢對此大惑不解。 之後的幾個月,他心情沮喪,鬱悶不樂,左思右想反復回憶,沒想出做了什麼對不 起她的事。最使他納悶的是,當初是她主動進攻,今日她為何又主動撤退,且撤得如 迅雷疾風,一去無蹤,使他喪失了一切可能補救的機會。

    幸運的是,張飛畢竟還處在不知愁滋味的青春年少,他不願把自己失戀的創傷像叫 化子的爛腿,血淋淋地公開展覽,搏人憐憫;也不希望把它永遠深藏心底,那樣不 宜身心健康。他有一套自己的療傷辦法:暗示法。他反復告訴自己:“愛是既偉大又 曲折的情感,決非來得那麼輕而易舉。假如雪鴻真的就這樣愛上自己,那麼愛情容易 得使自己難以置信,容易得使自己不心服口服了。這樣容易來的愛情,我懷疑它的穩 定性,堅韌性,因此,失去了毫不足惜,我要那種偉大的、曲折的、愛得死去活來的 愛情!再說,古人云:‘天涯何處無芳草’。我正值豆蔻年華,風華正茂,且聰明瀟 灑,多才多藝,不信人生途中就沒有為我芳心所動的姑娘!”這一暗示法還真靈,使 得張飛心頭失戀的陰影不久就蕩然無存。這以後,他又恢復了往日的自信、爽朗和灑 脫,還他本來的"天生我才必有用"的樂觀豁達面目。

(十一)

    約莫又過了兩個月的光景,張飛得知雪鴻被大隊推荐上中專,過幾天就要去學校報 到。這是意料中的事,他的表哥苦心經營地把她從蘇州弄來這,不就是為了這碼事。

    張飛心裡明白雪鴻離開前是不會來向他辭行的,但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因為畢竟愛 了一場。因此,他的眼睛還是時不時地從醫務室的窗口向外張望,希望那個曾經非 常熟悉的俊俏豐滿身影會再次走入他的眼帘。最終他失望了。但失望得還不夠乾淨徹 底,因為在雪鴻離開的那天,她竟托人捎給他一封短信,算是向他正式告別。信的內 容如下: 張飛:

    你好!

    今天即將遠行,開始我新的人生。人生好似旅行,旅行中,會結識各種各樣的人, 但他們中的大多數只是匆匆過客,像夜間劃過天空的流星,瞬間消失。能在一個人 心中留下印像的廖廖無幾,留下美好印像的更是鳳毛麟角,留下美好而又深刻印像的 就如稀世奇寶值得珍藏。坦白地說,你在我心中算得上給我留下美好印像的第一人。 儘管我們接觸的時間不長,但我們相處的甜蜜時光將永遠鐫刻在我的心上。然而, 世上之事紛呈繁雜,又往往飄忽不定,陰差陽錯。若我們真是有緣的話,相信我們 還會再見。

    廖廖數語,未能盡意,順祝保重!
                   雪鴻
                   X年X月X日。

    閱畢,張飛深吸口氣,長長地一聲嘆息,把信在手中揉成一個紙球,扔進了字紙簍。 “該是你的不請自來,不該是你的窮追無果,一切隨緣吧。”張飛心說著,臉上飄 出無奈的一笑。
   
       2005年6月於澳洲堪培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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