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老師  ¤ 張曉君


   天色昏暗,行色匆匆,在不耐煩地等人行橫道轉燈的時候,我竟從馬路對面人群中發現了一張熟悉而久違的臉——那是我的初中數學敎師。十幾年不見,範老師不再年輕,干巴巴的瘦臉滿是蒼桑的皺紋。

   一番寒喧,互通了住址後,我們發現,彼此的家相隔不遠,從此交往頗繁。

   範老師的大兒子是在中國出生的,已經十幾歲了,正讀十年級。小女兒才兩歲,比我的女兒還小一點。範師母有哮喘病,長期沒有工作,範老師英語不好,這幾年一直在唐人街的酒樓中做雜工,過得幷不寬裕。

   記得讀初中時,範老師就時常敎我們要節儉,讓我們把每天省下的零用錢交到他那里,他為我們登記好,每個學期末他會把我們存在他那里的錢一塊兒發給我們,有時候竟是一筆想不到的收入。

   雖然他已不再是數學老師,我發覺他本來就對數字特別靈光的腦袋,此時更加“精”益求“精”了。如果我正計劃買一樣甚麼家庭用品,完全不必去逛街,只要問一問範老師,他準能如數家珍地把幾間不同類型公司的價格報出來,小數點前的各位數字絶不會有半點偏差。甚至甚麼時候該把車加滿汽油,或者超級市場的特別價格已是最后一天了,都能得到他的提醒。

   我看他總是很忙碌,每天除了要工作,還要四處作出市場調查,往往為了購買到一些特廉的東西而沾沾自喜。我有時眞替他擔心,問他:“你一人工作,四張嘴,難道從不憂心?”他説,他有他的生財之道:比如每個周六看報紙,尋找別人廉價出讓的二手貨,趁低吸納,回家修好後,周末來個“車庫拍賣”,或讓老婆孩子在“周日市場”以成倍的價格出售。在母親節、父親節或聖誕節之前,先在市場買些廉價的巧克力,然後回家包裝好,到各間老人院以高價出售。情人節則動員全家用各色皺紙叠成色彩繽紛的紙花,拿到酒樓賣給那些為搏美人一笑、不惜一擲千金的“大情人”們。我很佩服他的心思,但也頗不肖於他連老人家的棺材本也不放過。不過,他卻振振有詞:“老人家們買我的巧克力時不知有多開心呢,覺得有人關心他們,總比他們的錢被不孝子騙光好得多!”——人各有志,我緘默了。

   有一次他到我家來玩,看見我們正開着暖氣,他連連説,這太浪費了:“我們家一年四季都不花那空調錢。最冷或最熱的時候,我就開車送老婆和孩子到購物中心‘嘆氣’,不但省電錢,連厠所紙都省了。”我發覺他每次在道出一些省錢的“訣竅”時,他那雙“守財奴”般的小眼便會大放异彩,得意的笑容把干澀而布滿皺紋的臉給擠滿了。

  瑣碎而煩悶的日子一天天地過着。有一天,範老師來串門,帶了一大堆英文信,讓我把大概內容翻譯給他聽。信大多是些銀行函甚麼的,但其中一封信,我懷疑是否寫錯了,因為信是從一個慈善機構寄來的,記録着範老師自去年三月起,每月交30元助養一個非洲饑餓兒童。

   範老師則頗不以為意地説:“我很懂省錢之道,每天在市場和那些販子多爭兩句,那一塊錢就回來了。我也是為人父母,眞看不得那些小孩就要餓死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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