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陽光燦爛(5)   ¤ 蕭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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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一年多以後,凱琪穿著黑色的喪服坐在雯燕的單元裏,她瘦了很多, 也憔悴了很多。 喝著雯燕給她沏的熱茶,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講訴了她一年多來的遭遇。

     “…我們從愛弗塔上下來,他就說不舒服,回到旅館睡下,第二 天就沒醒來。他的 一幫兒女飛到巴黎去,非要控告我謀殺,幸虧法醫高明,證明了他的身體裏沒有任 何DRUG(毒藥),身體外也沒有任何傷痕,連大量的酒精也沒有,他是自然死亡, 我 真的是INNOCENT(無罪的),我幹什麼要謀害他?他對我那麼好,帶我坐世界上第 一豪華的游輪,住第一豪華的飯店,全世界的名勝古跡遊了那麼多地方,讓我大開 了 眼界,我怎麼會害他,可是他的孩子們就是不饒我,他們都比我的歲數還大,打官 司 的經驗又多,足足折騰了我一年才了結。”

     “了結了,沒麻煩了就好。”

     “我現在不但是麻煩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怎麼呢?起碼房子,車,還是你的吧。”

     “沒有,不打這場官司我還不知道,他在跟我結婚之前,他原來 的太太就讓他的大 兒子把他們家族的產業權,股份全都控制了,這些都是他默許的,他實際上很愛他 的太太和孩子,但他又想跟我在一起,我跟他說的很清楚,娶我可以,讓我做MISTRESS. (情婦)NO WAY(沒門)!這樣他就把產業和股份全都交出去了,為的是他將來如 果不在世了,他們家族的產業、股份不會落在外人手裏。他只向他的原配和兒子提 了一個要求;把新買的房子和車寫在我的名下,他們倒是都答應了,可是你以為他 們買房子是一次付清的嗎,不,他們為了避免交稅總是跟銀行貸款,貸款買房,貸 款開展新的投資工程,這樣他們就永遠沒有盈利,永遠不用交稅。這所房子雖然買 在 了我的名下,可也是貸款買的,他一死,我沒錢往銀行裏交了,銀行就把房子收回 去 拍賣了,還了貸款只剩了幾萬澳元是我的,還不夠付律師費,我只好把車也給賣了。” 凱琪擦了一把眼淚接著又說:“我真是太傻了,怎麼就沒留個心眼,哪怕讓他給我 買個小餐館自己經營也好,光顧了傻玩、傻樂了,到現在真是落了白茫茫一片大地 真乾淨,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了,澳州人都以為亞洲女人都跟菲律賓那個女佣那麼 精 明,殊不知東南亞人和中國大陸人有著天壤之別,東南亞人從小生活在金錢社會裏, 對金錢多敏感,多熱愛,我們呢?我們生長在共產主義社會,我們從小沒見過錢, 也不知道錢的好處,更不知道怎麼去弄錢,就像一個BABY你從小不給他吃糖,他就 永遠不會知道甜的滋味,現在咱們到了金錢社會裏就是傻瓜一個,被人賣了還幫著 人家數錢呢。”凱琪又擦了一把眼淚。

     “你要沒地方住,就住我這裏吧。”雯燕勸慰著。

     凱琪擦著眼淚:“那好嗎?不會給你填太多的麻煩吧?”凱琪客 氣的。

     “凱琪,咱們誰跟誰?我這裏雖然沒有你北悉尼的房子大,可是 比起我們剛來的時 候住的要強多了,你可以在這裏白吃白住,還不用陪我聊天。”她們想起了梅太太 的故事,大笑了起來。

     “好了,把眼淚擦乾,幫我做菜吧,今天晚上我有客人來。”雯 燕又說。

     “是嗎?太好了,你都有什麼東西?要不要我再去買些?”凱琪 雖然很悲傷,

     可 是一聽有PARTY又興奮起來。

     “不用了,我就請一個客人,我有大蝦,鮮蘑菇,還有小芥菜, 夠你露一手的了。”

     “才一個客人。”凱琪失望的。

     晚上凱琪做了好幾樣菜,每樣都不多,雅緻的擺在大盤子裏,比 她最初在小破屋裏 做的菜又高級了很多。

     門鈴響了,雯燕去開門,門外是西裝革履的葛熙銘,手裏拿著一 束鮮花。

     看到他,凱琪又吃驚,又有些尷尬。

     “TONY COME IN”雯燕把葛熙銘讓進來,她接過來鮮花,把它插 在一個花瓶裏,擺 在了桌子中間。

     “坐吧。”她對葛熙銘說:“看,這都是凱琪的手藝。”

     “ISABEL,你的手藝真是越來越高了,”

     “你還是那麼愛恭維我。”凱琪百感交集的。

     “不是恭維你,是真的,ISABEL,你應該去開餐館,你一定能成 功。”

     “我真應該在一跟鮑伯結婚的時候就讓他給我買一個餐館,現在 讓我拿什麼去開。” 凱琪傷心的。

     “ISABEL,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葛熙銘陪著小心接著說:“我 可以買一個餐館, 你去經營。”

     “凱琪,葛熙銘可是沒有一天不想著這件事的。”雯燕推波助瀾 的。

     凱琪的臉色很凝重,一點沒有了往日的輕佻,潑辣,她沉默了一 會,放下了手中的 筷子凄凄的說:“你們是不是覺得一個可以嫁給70歲老頭的女人,就什麼人都可以 接受了?”

     “凱琪,你想哪兒去了。”雯燕說。

     “燕子,我也知道你特別有當紅娘的癮,你把沈嘉華和泰瑞撮合 了,又來打我的主 意,是不是?”

     “凱琪,我絕沒有這個意思。”雯燕說。

     “TONY,燕子,我很感激你們的好心,可是。”

     “凱琪,”雯燕尷尬的看看凱琪,又看看TONY。

     “ISABEL,”葛熙銘端正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鄭重其事的,一 點也不結巴的說: “我的確喜歡你,也盼望能有那麼一天娶了你,可是如果沒有這一天,我也不後悔 認識你,有時候朋友關係比夫妻還要珍貴,我永遠忘不了你讓我睡在你的廚房裏的 那 段日子,雖然苦,雖然窮酸,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那是我在患難中你向我伸出來 的 手。我想買餐館給你做,是出於友情,也是出於信任,如果我只是想娶老婆,我現 在 根本不需要我的老婆出去做事。你有這個能力,我又正好有一些錢不知道投資做什 麼 好,這難道不是一個很好的合作項目嗎,我們可以按照一般的合伙人一樣,找律師 簽 合同,清清楚楚。”

     凱琪的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雯燕也鬆了一口氣。

(十四)

     凱琪和葛熙銘在切梧區開了一間餐館,叫作-凱茗軒,英文名字:ISABEL ORIENT GARDEN。

     凱琪果然做到了東西結合,她的餐館高雅潔淨,她的菜既有東方 菜味道的濃郁,又 有西方菜擺設的優雅,她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一傳十,十傳百,不久她的餐館就 成 了悉尼最POPULAR的餐館之一。

     雯燕已經畢了業,在一個政府部門做會計員,同時又去夜校學IT, 她常去凱茗軒看 凱琪,同時幫幫手。

     凱琪希望她把工辭了,到她的餐館來做經理,:“我保證給你比 你現在的工資高的 多。”凱琪跟她說。

     “不行,”雯燕說:“我打餐館工打傷了,我喜歡跟那些沒心沒 肺的澳洲人一起工 作,跟他們你不用兜圈子,耍心眼,大家在一起總是快快樂樂的,不是今天給這個 過生日,就是明天給那個人送行,變著法兒的找轍到外邊去吃飯,這個月吃意大利 餐, 那個月吃日本餐,再下個月吃泰國餐,也幸虧現在澳洲有這麼多不同風味的餐館, 讓 他們能撒開了歡兒的吃,我們組裏沒有一個是單一黨的信徒,他們說,如果真的只 有 一種FOOD、一種衣服,一種音樂,那不是要把人BORING死了,單一黨,那是古時候 的事情了。至於工資,雖然少點,可是正像我媽說的;錢有點就得,再說等我IT學 完, 我就能申請更高一級的工作了。BY THE WAY,我侄女佳佳要來留學了,到時候你可 得給她一點工打。”

     “沒說的。”凱琪一邊麻利的收拾酒台一邊痛快的答應著。

(十五)

     佳佳來了,雯燕開著自己的小馬茲達121去機場接她。

     佳佳從海關門口出現了,她比幾年前雯燕回國時見到的又長高了 許多,雯燕根本認 不出她來了,要不是她大老遠的就大呼小叫的衝她叫“小姑”,她絕不會想到眼前 這個個子比她還高,頭髮染成了棕紅色的女孩是佳佳,她穿的比澳洲女孩還新潮, 推 車上是她的大小兩個時髦的旅行箱,在她的身後跟著出來的是她的媽媽。

     “佳佳。”

     “姑姑,你怎麼沒有給我買花?”佳佳走到雯燕身邊撒嬌說。

     “你不是來留學嗎?又不是來演出。”

     “我喜歡鮮花嘛。”

     “I AM SORRY ,BUT,我看你還是先把學上好再說吧。”雯燕對 佳佳說完又探過頭 去對佳佳身後的嫂子說:“嫂子,你怎麼也來了?”

     “送她這個活寶貝唄。”

     “現在的孩子可真是不得了,還要媽來送,我們當年”

     “姑,你要跟我憶苦思甜是不是?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連我奶奶 都不嘮叨過去了。”

     “好,好,不跟你廢話了,趕快去停車場吧。”

     雯燕幫嫂子推著車,帶她們一起去停車場,她們走到她的小車旁 邊,“哎呀,姑姑, 你就開這麼小的一個車呀!”佳佳大驚小怪的。

     “這還一萬多呢,我還是分期付款的。”

     “你怎麼不跟你哥說,從他那兒拿錢好了。”嫂子關切的。

     “我爸有兩輛奔司,一輛窩爾渥。”佳佳得意的說。

     “佳佳,別在這兒臭顯,小心人家跟你說PISS OFF!”

     “什麼意思?”

     “PISS是撒尿的意思,OFF是滾開的意思,自個想去吧,”

     佳佳訕訕的閉上了嘴。

     雯燕和嫂子好不容易把行李都塞進了小車裏,然後雯燕又給嫂子 打開後面的車門, 讓兩個人擠了進去,待她們坐好,雯燕轉過頭對嫂子說了一聲:“對不起,委屈董 事長夫人了。”就開車上路了。

     車接近市區了,雯燕對她們說:“我先帶你們去見伊莎白,就是 凱琪,順便再在她 的餐館裏吃點東西,然後再回家。”

     “聽說凱琪幹的不錯。”

     “是,她比我掙的錢可多多了。”

     “媽不是說了嘛,凱琪可是個機靈人。”

     “機靈什麼,盡上當受騙。”

     “是嗎?她媽可是一直覺得她在澳洲一帆風順。”

     “都是過去的事了,別提它了,在這兒的老留學生,誰沒有一本 難念的經。她現在 可真的是給她媽爭了氣了,她的餐館在悉尼是數得上的,我跟她說了,讓佳佳在她 那裏打幾個晚上的工,她說沒問題。”

     “小姑,你說什麼呢,我爸可不讓我打工。”

     “燕子,你哥真的說了不讓她打工,我們這點錢還是有的。”嫂 子趕緊接上來說。

     雯燕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我怎麼又忘了,又拿我們那時候跟 她們比,現在能來 留學的孩子都是小祖宗,哪能讓她們打工呀,可是這兒的功課不緊,課餘時間你做 什麼呢?”

     “要做的事情可太多了,打網球,健身,繼續學鋼琴太多太多了。” 佳佳搖頭晃腦 的噘著嘴說。

     “適當的到凱琪那裏打打工也沒有壞處,省得沒事幹學壞,像我 們那時候,早上六 點鐘就得爬起來去趕巴士,晚上十點多才能回來,想學壞都沒時間。”

     “姑姑,你又提你們那時候了,連我奶奶都知道現在要向前看了。”

     凱茗軒到了,嫂子看著餐館的外表裝璜,贊許的點了點頭,等她 們走進餐館,一大 堆人已經在等著她們了:TONY、TONY穿著中國旗袍的上海太太和長著一張像彌勒佛 一樣圓的臉的TONY的媽媽,嘉華和泰瑞,泰瑞像抱著珍寶一樣抱著他們的BABY—— 斯丹芬尼,幾年前在雯燕的引見下,嘉華和泰瑞認識了,相交了一年多之後結了婚, 嘉華搬到塔斯瑪尼亞泰瑞的家鄉,在小鎮上開了一個藥店做藥劑師,泰瑞還做醫生。

     在座的還有梁漢承和JIM,桐桐和左紫。

     看見她們進來,大家鼓起掌來,梁漢承把一束鮮花送到了雯燕的 嫂子面前。

     大家圍著大圓桌坐了下來,服務員已經把茶水擺好了,凱茗軒的 老板娘凱琪走過來, 摟著嫂子的肩頭,舉起了酒杯:“嫂子,歡迎你和佳佳,並祝大家春節快樂!” 大家一起舉杯。

     (全文完)
     1998初稿
     2003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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